这个世界上除了鬼即便是太阳都会有阴影。但投射的影子跟本体完全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看到了角，犄角，尖尖的耳朵……和翅膀。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戏谑。
该怎么回答呢？“不，不是来杀你的！”这显然不合适。
“当然，就是来杀你的！”这似乎更不合适。
“你究竟是谁！”我爬起身来右手摸向身后的武器。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他的眼睛在发光，黄色的光晕下竖着的瞳孔让我感觉很是熟悉。仿佛在哪见过。
“你是个骗子。”我直接说到了他脸上。
“你是个小偷。”他反驳间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应该不是什么伯爵。”我说：“你来这有什么目的？”
“你什么身份竟胆敢质疑我？”他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门边。
“暴风王国发生了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审视了我半天，“你想说什么？”
“你撒谎的目的是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气势不能输。
他的瞳孔缩小了。
墙上的影子开始移动，当那影子张开爪子的时候我往后退了一步！那不是手，是爪子！他的影子会动！
我想告诉你，这时候如果我能顺利逃走的话我一定会给我自己一个大大的赞。但很可惜我做不到！不是我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我冲向房门想夺门而出，但被抓了回来。
还是那股力量。
我被狠狠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像小孩被父亲教训时甩在地上的感觉。那么的轻易，那么的随意，那么的……戏弄。
我挣扎着爬起来，他哼了一声，“你想去哪？”
他脸上没有嘲弄的感觉，而是一种特别的审视。我果断朝他举起了匕首。
这动作不是因为勇敢，纯粹是临死前的挣扎。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绝对是云泥之别，我毫无胜算。
“你还想……质问我什么？”他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飞到了天花板上。
我被吓坏了。真的！
“回答我。”话音未落我又摔回了地板上。
五脏六腑仿佛被摔碎了的感觉，这时候别说讲话了就连呼吸都困难。
他走到我面前轻轻取走了我手里的匕首，然后捏着匕首拍打着我的脸，“你能回答我了么？”
我抬头看向他，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今晚必定蒙混不过去了，紧接着我心里想的是该怎么应付他。这时候脑子转可快了。
“你是魔法师么？”
他摇头，“不是。”
“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贸易对么？”我说。
“不是。”他的回答叫我察觉到一丝危机。坦诚回答的结果往往不是很好，这你能理解吗？
“暴风王国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对么？”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还好。”他轻轻点了下头，只是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睛叫我感觉有点异样。
“你打着暴风王国伯爵的旗号来……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混乱。”他说话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是想推翻暴风王国吗？”
他忽然咧嘴笑了，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他说，“不过你胡言乱语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是国王的贴身护卫官！”我瞪着他，“你最好别做傻事！”
“就算杀了你也没关系。”他一脸轻松。
我想从他眼中确定他是在开玩笑。
“你今晚到这里来也没通知你的国王吧！”他说着将手按在我的脑袋上。
你知道将手放在狗的脑袋上是什么姿势么？对！就是这感觉。
刚才两把武器被缴，但我还有预备，右手猛抽出胸前的匕首朝他手腕子割去。
匕首割破皮肤的感觉很清晰，他猛抽回胳膊后叫了一声。我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间抽出另一把匕首朝他肩膀猛插了下去。
他躲闪不及，我左手匕首直进了他的胸膛。其实这一刀插进去的时候我竟然还有点害怕……
我其实没想直接杀死他的。
可转眼这顾虑就被打破了，他左手朝我一推我直接飞了出去。
你根本无法想象那力量能有多大。我被他推飞出去了啊！
我少说也得有九十公斤，可我就这么飞了出去！后背贴着墙滑落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大叫一声猛扬起手，匕首朝我甩了过来。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完全是本能的我举起了左臂去挡，匕首直接贯穿了我的左臂。
我他妈的你知道这得多大力气么？
贯穿！这是他妈的贯穿！我胳膊放这儿，我放在桌上你用匕首一刀都刺不穿，可他甩出的匕首直接贯穿了我的左前臂！
要不是我伸手抵挡的时候紧跟甩头躲避，那匕首已经穿透胳膊插进我眼睛里了。
他一把拽出插进他胸膛里的匕首朝我大迈步走来，我挣扎着要站起身来但他速度更快。
他像抓小狗一样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他又朝我一刀扎来时那只被贯穿的左臂又发挥了作用。
再次被匕首刺穿。
他的眼神一下变了，他看向了我左臂的符文。
“你果然不简单！”他看了几秒后抓着我的脑袋猛朝墙上撞去。
一阵眩晕。
“告诉我你是谁！”他声音低沉。
此时脑子就跟被撞散了黄的鸡蛋。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他说着将手再次按在了我的脑袋上。
上次这么做的是个女人。
“告诉我，凡人，这符文是怎么来的？”他问道。
他那双眼睛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那竖着的瞳仁只有动物才有。
他忽然笑了，“阿格拉……她叫阿格拉？”这话叫我毛骨悚然！他能读取我的内心，我的记忆。
“你究竟是谁？”他拽住我的头发朝后猛地一拽，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有一种最原始的兽性。
我无需开口，他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但随即他的表情又变了，我明白那种疑惑和审视代表着什么。
“她在哪？”他露出了獠牙。
是的，此时他嘴里不是人类的牙齿，是獠牙。
“那女人在哪！”他转动的眼睛打量着我的脸。“莫德要塞……哈！”他说出了答案。
“那个女人竟然在那里！”他笑着捏紧了我的脖子。
“告诉我更多。”他说：“你脑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他看我的眼神跟那个女人很像，那种好奇，新奇，难以置信在他脸上反复出现。
脑袋开始越来越昏，当胸膛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左臂也跟触电了一样，紧接着就是全身不自觉的抽搐。
这个感觉很清楚，非常清楚，虽然脑袋昏但这个感觉我却体会得明明白白。
其实当我感觉敌不过他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寻求帮助，我需要力量，可力量并未回应我。
“低语响起！混乱来临！”脑子里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
可当我的嘴里跟着念叨着这句话的时候那家伙却直接将我甩飞了出去。
在地板上翻滚了几圈，我爬起身来。
“我有无数的化身。”这不是我说的，我的嘴巴只是复述这句话。
我瞪着他，他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那眼神我至今记忆犹新。
原本他杀死我跟踩死一只小雏鸡一样轻松，可此时的他眼神里竟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一丝震惊和一丝不可思议。
“他会坏了我的好事！”他愣了好几秒随后指着我咆哮了起来。
就这样。
那天我被救了，准确地说是被抓了。我被随后赶来的卫兵抓了起来，当被投进监狱的时候我确定我获救了。
他咆哮过后直接将我从窗户扔了出去，就这样。
虽然我身负重伤，但插在伯爵胸前的一刀足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被囚禁了起来。
乌瑟尔来看我，图拉扬也来看我，很多人都来看望我，我除了求他们托关系把我整出去之外更多的是希望告诉乌瑟尔去告诉国王那人是个骗子，那人不是暴风王国的公爵，他就是来行骗的。现在暴风王国发生的不是内乱，而是灾难，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就连最相信我的乌瑟尔都有点难以置信，而我越疯狂地告诉他们我脑子里的东西他们看我的眼神就越怪，直到那天晚上大主教亲自来了。
他不是来听我说话的，而是给我治疗。
被当成精神病患者是种怎样的无奈呢？
我越解释，他们看我的眼神越震惊，我越描述，他们审视我的眼神就越奇怪。
法奥的治疗没有用，乌瑟尔的治疗也没有用。最后我跪在乌瑟尔面前告诉他，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把我放了！
我只要求他把我给放了就行。
他面露难色。
“保释！”这是我对他最后的请求。
我只求他让我离开这个房间就好，只要能离开这个房间！这时候我全身被锁，脖子，手脚，腰全被锁链锁着。现在我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患者躁狂症患者。
如果不是因为我有官阶在身且好友一再帮我说话，袭击外国使团的罪名枭首和绞刑可任选其一。
老头对我几近无奈，我也不忍心打击他所以很配合治疗，但他的圣光在我体内没有丝毫作用！我能感受到圣光注入体内，但你知道一杯牛奶洒到大海里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么？
就是那种感觉！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理解不了？
你知道在漆黑的夜里，你手里的光照射到漆黑的天空中是什么样的么？
最后我学乖了，我不再挣扎，我愿意接受进一步的治疗，我想在充满圣光的地方潜心修炼，争取早日驱散心里的阴霾。
法奥同意了我的建议，在被抓入监狱的第十一天，我被放了出来，只是我不是回工作岗位，不是在洛丹伦大教堂静养，而是被送到了提瑞斯法大修道院。
我的职务被解除了。
哈！解除是说得好听，其实就是革职查办。可好在除了这个事之外我没听到有人背后捅我刀子说我坏话。
这种押解任务乌瑟尔和图拉扬是不用参与的，但他俩还是跟着来了，这叫我有点为难。
你不明白我为啥为难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这一路上跟他们俩交谈甚少，直到我被提瑞斯法大修道院接收。
我依然被锁着。但这已经是法奥大主教对我的最大照顾了。
分别的那天晚上我跟他俩聊了很多，把我脑子里能回忆得起来的所有都告诉给了他俩。
他俩脸上的表情就完全是在听故事，那些我脑子里胡思乱想出来的故事。
我不怨他们。
如果我说你明天出门会出摔跤。
你，明天会丢东西。你会出车祸。
甚至我说这次远征第一场战斗……你！你！还有你！你们会死在海滩登陆战上，你会淹死，你会活下来但你的双腿会截肢。
你信么？
即便前提是我认识你们而且见过你们的生死，我这么说你会信么？连他俩都说服不了，我怎么说服国王？
对国王而言我现在就是个精神病，而且是个严重的精神病的患者。
我知道，此时不管做什么都会让他们为难，此时不管说什么依旧也还是会让他们为难。他们已经为我做得够多。
“我有点怀念我们刚遇见的时候。”这是我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乌瑟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我已经关上了房门。
被关在修道院的这段日子里，除了来给我饭的家伙之外唯一来看望我的就是上次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古板的家伙。
认识他这么些年，他依然是个图书馆管理员。
“你相信命运么？”我看着这个脑袋上头发逐渐稀疏的男人。
他每次来都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他几乎不说话，但总是随手带着一本书，只是他从不翻开。
法尔班克斯低垂的眼睛好不容易眨了一下，“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哼！”我笑出了声，“这话的意思是你相信。”
他没说话。
“那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咯？”我继续问他。
“皆有因果。”他说。
“那这个因果能被改变么？”
他沉默了。
“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我看着他。
“不。”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该发生的时候会发生。并不会因为提不提前知道而改变。”
“如果我非得告诉你呢？”
“请便。”他神色淡然。
“如果你是被你相信的人所杀，你还会相信他们么？”
他点了点头。
“你重说。”我不满他这个果断的行为，“你重新思考，重新回答我。”
他将目光对准了我，“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是不是有病？”看着他的脸，他脸上不是没有表情而是这表情叫我感觉很不真实。“为什么？”
“我相信他是我的选择，他杀死我是他的因果，如果我做了错事而被杀，那是罪有应得。”他说。
“那如果是背叛了你呢？”
“圣光会滋润每一个向往光明的人，也愿意指引每一个迷失的灵魂。”
“你他妈的放屁！”我说。“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觉得你是圣人么？”
“我不是，我只是圣光在人间的信徒，散播光和正义的使者。”
“那你侍奉圣光，寻求圣光的指引，你能告诉我你从中得到什么了吗？”我问。
“心灵的满足，灵魂的升华。”他轻轻说道。“在寻求圣光指引的道路上会感悟到这个世界的秘密，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即使挫折也会变得温和许多。内心时常感受到喜悦，在增长智慧的同时感受到内心逐渐充实的力量。”
“我不相信。”我摇头，“你背书的本领蛮高的嘛！你这词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体会到的？”他看向我。
“我不信你每天蹲在教堂里就能体会到那高大上的平静和充实，充实只会出现在你吃饱了之后，轻松只出现在你顺畅的拉了一坨屎。”我指着他的鼻子，“凭空想象无异于闭门造车。”
“圣光从不辜负。”他说。
“得了吧！那么多信徒，到现在将近千年，为什么只有阿隆索斯·法奥和乌瑟尔两人领悟到了圣光？剩下的人都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证悟之道因人而异。”他辩解。
“你虔诚么？”我问他。
他点头。
“那为什么圣光不回应你？”
我以为他会动摇，可此时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还需努力。”
“你手里的是什么书？”
“《宗教与殉道》。”
“你来这里看我是想干什么？每次都跟死了妈一样。”
“我要记录些东西。”他看着我。
“记录什么？”
“你的变化。”他说。
“你说什么？”
“我听说了你的事，也听说了你说了一些预言，还听说了你为什么被抓进来，以及两位大师做出的努力。”他慢慢地说着：“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你或许不算个坏人，但你也绝对算不上好人。”
“你放的什么屁！”我质问他。
“圣光回不回应某人，是圣光的选择，但没有哪个人接触圣光的时候会没有感应，光照到的地方必然光亮或充满温度，可你不是。”
“我怎么不是？”
“光明可以驱散黑暗，火焰可以带来温暖，但你却吞噬了它们，光照不亮的地方……叫深渊。”他的眼神很奇怪，“你就是深渊。”
